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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保健商店经理

青年摄影家黑明讲述老知青的故事
1998-12-06 来源:生活时报  我有话说

听电视台一个朋友讲:廊坊有一个北京知青叫许复强,专门经营性保健品。

这个特殊的经营品种,吸引了黑明。他马上打电话和许复强联系采访事宜,与老许一拍即合。

老许的那个性保健品商店不大,只有一间20多平米的房间,但里面摆放的性保健用品可谓五花八门,品类齐全。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一时无所适从。

“这有人来买吗?”黑明见室内空无一人,关心地问。

“唉,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怎么没人来买呢。”老许笑嘻嘻地回答说。

“反正我是不会来买的,进这样的小店还是第一次。”

“你不来不等于别人不来。”老许摆出一副酒好不怕巷子深的架式说道,“据有关资料表明,我国的离婚率不断上升,百分之五十八的是由于性生活不协调所造成的,所以我选择了经营性保健用品这一项目,应该说它是很有发展前景的。”

“那怎么没一个顾客呢?”

“你以为这里会像快餐店一样门庭若市啊,来这的人一般都看一眼就走,从来不多停留,免得被熟人瞧见面子上不好看。然后他根据自己选择的品种看好的价钱准备好零钱,再一转身又进来直接点名,付了钱取了货就走。你看过地下党的电影没有,这个说一声23456,那个对上一个65432,暗号对上了,情报一交马上就走。到我这买货的就有点像那个样。”

黑明被这个滑稽的比喻逗笑了。他又问:

“那要是买了不合适,或是嫌你价钱比别人的贵,找不找麻烦?”

“买这些东西的人一般不讨价还价,不像外面批发市场上,有些人买一瓶几块钱的二锅头,还晃来晃去怕是假的。”

“你这楼上是谁经营?”黑明见房间一旁有个楼梯,随口问道。

“上面也是我开的,有的人来了,不光是买药,还需要做保健按摩或者功能性恢复,就上楼做。”

“那你用不用你店里的保健品?”黑明调皮地问。

“怎么不用,适合别人用的自然也适合我用。”

“这里的东西一般什么人用得最多?”

“来这的可以说是三种人:一种是工薪阶层的平民百姓,他们或者阳萎或者早泄,通常是在40岁以上的,他们真心治病,又工资不高,来这一般都是认真选买,问了又问。这些人在总购买人数中只占20%。再一个是富裕起来的合资企业老板、承包经理、包工头,也就是那些进入中年又发了财的大款,他们指头上套着那个,手里夹着那个,腰间挂着那个,身边挎着那个,屁股下坐着那个……”老许做了一串形象的手势,模仿得维妙维肖。“他们很有钱,一般坐车来,晚上门口一煞车,我就知道他们来了。他们出手大方,390的,给400,还让你别找了。买我几件东西,够外面做生意的忙一天。这个群体占购买力的40%。再有就是官僚。不搞这个店,我见了处长局长尊重他,每一句话都当作指示认真照办;搞了这个店,看到了他们的另一面,一个个阳奉阴违。很多头头脑脑到过我这个店,他们西服革履,头梳得亮,手白白胖胖,来以后还端着一个干部视察的架式,假模假势地问,‘这是什么?’‘假阴茎。’‘有什么用?’“有的老同志满足不了自己的爱人,用这可帮着弥补空虚感。’‘多少钱一个?’‘有200多的,有800多的。’他就要一个800多的,还让开个发票,写成药品,好去报销,还得多开上几百,多捞点,真是里外吃。这种人一般都是刮风下雨来,也占总购买力40%左右。”

老许1951年生于济南,北京西城区月坛中学六七届初中毕业生。当时他眼看着不少小哥们儿都去了内蒙古、云南等地,没几天他们就来信讲那里要比北京红火热闹,甚至能够实现远大的革命理想。正在他万分羡慕之际,学校住进了宣传队,动员他们去革命圣地延安。还没等人家做动员报告,他便激动地活蹦乱跳,到处奔走,告知了所有的好朋友。一周后他手提小木箱、身穿一套当时全国最为流行的蓝色的卡中山装,兜里还装着母亲给他的200元巨款,以激动的心情和月坛中学的400余名同学一起拥入火车站,挥手告别了人群中泪流满面的母亲。

快到延安,一看到远处的宝塔山,大伙都情不自禁站起来,怀着一种崇敬的心情凝视宝塔。

第二天集合,老师宣布分配名单,许复强和13名同学分到了延安县下坪公社牛家沟大队。

名单读完,同学们一个个取下箱子,放在大队赶来的驴车上。

从公社到大队还有50里,七八辆驴车碾着1米多宽的黄土路颠儿颠儿走,13个人跟着驴车一路看一路走。冬天的黄土高原,因为收完了庄稼光秃秃的,偶尔远处探出一根干树叉,更增添了萧瑟的气息。学生们越走越觉得荒凉,看不见了铜川的大红标语,看不见了北京的宽马路,同学的心情也就和外面荒凉的原野一样开始苍凉了。知青的脆弱性开始体现出来。男的唱起来那时流行的苏联歌曲《三套车》,女的围脖捂着嘴闷闷不乐,也有了偷偷哭泣的。

老乡的窑洞都建在半山腰上,和电影上画报上看到的一样,不过原来只能眼睛看,现在却得住在里面过日子。面膛黝黑满手老茧的队长来将学生娃迎进他家的窑洞。

炕头上,几个老汉陪学生聊天,以一种羡慕眼光问道:“北京娃娃,见过毛主席吗?”

“见过,跟你们一样是见的毛主席像。”许复强笑着回答说。

“你们怎么来的?”

“坐火车来的。”

“火车怎么样啊,是不是像驴车一样吆着走的?”

“火车可比驴车大多了,前面是个比这个窑洞还大的火车头,后面拖着几十节比窑洞还长的车厢……”

“那到底有多长。”

“比这村子还长。”

“胡说,谁相信有那么长的车。”

尽管不相信,老汉们还是听着,眼里放着兴奋的光,尽管说什么他们也想不明白,可越想不明白就越感兴趣,刨根问底,兴致勃勃。

第二天天还没亮,分明听见一个声音一遍遍吆喝:“乡亲们,上山受苦去了……”同学们一个一个捅醒,悄悄议论:

“上山受苦?旧社会才受苦,新社会谁还敢深更半夜这么大声喊叫‘受苦’!”

又听见一串“吱扭”“吱扭”声,那个吆喝声渐渐消失了。

天麻麻亮,同学们迫不及待出去看,见到一个老大爷,神秘地叫过来问道:“半夜里是谁使劲喊‘上山受苦’?”

“那是队长啊,他喊劳力上山干活去了。”

“干活就干活,怎么叫‘上山受苦’?”

“这边受苦就是干活嘛。”

“哦。”学生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从1973年开始,国家经济建设开始复苏,陕南飞机厂、延安水泥厂、延长油矿,大批招工,陕北知青陆陆续续走了一大半。公社干部许复强原先走到哪个村,一声招呼就能跑出十多个同学,大家谈天说地海阔天空别提多惬意。到1975年,已经走得快没几个知青了,喊一声,只有狗叫回应。想起原先的红火,更感到冷冷清清。他也下决心要离开农村,通过给原石油部领导当秘书的大哥,给联系了石油管理局。

1992年,管道局投资30万,开办了一个公司,他的一个同事任经理,也要求他一道入了伙。他满以为这将成为自己人生的转折点,谁料这个公司打算搞的合金钢项目因为原来的合作单位中途变卦而告吹,便又改成倒卖摩托车,想赚异地差价,钱已经汇过去了,货却迟迟未到……管道局撤销了这个公司,审查经理的问题,并指令他到外面催债,每年只发一点生活费……

“船翻了我也落水了,”许复强苦笑着说,“1993年1月只给90%工资,两年后公司又下文让我和另外几个人待岗,只拿70%工资。

一个要对家庭负责任,一个要找一条生路,抱着这种动机,他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开始了市场调研。他这才发现“下海”并不简单,看人家样样干得有滋有味,可只要自己设想自己成为其中一个角色就露了怯:我不懂服装、不懂配件,做什么好呢?他在廊坊大街小巷转了几天,没找到一个理想的项目。无意中看到一个小门脸“亚当夏娃”保健屋,出于好奇进去聊了几句。他发现做这种性保健品的生意本小利大,而且竞争对手少,正可以尝试一下。

可是回来和爱人一说,她脱口骂了一声:“臭流氓!”

当年他们谈恋爱时,他已经28岁,是个“大男”;她比他小一岁,也是个“大女”。也许两个人都年龄大了,相互之间特别注意谦让,从来没有红过一次脸。但这一次她分明生气了。

老许不愿惹她伤心,看到她不高兴心里也别扭。

她并不喜欢丈夫选择的项目,但她完全放心丈夫的人品,尽管从心底里不情愿,但还是予以支持。夫妻俩于1995年1月20日投资1.5万元,办起了廊坊第一家康乐保健厅,专营性保健品……

一天,蒙蒙细雨中开来一辆警车,跳下8个警察,厉声喝问:“谁是老板?”

“我是”,老许诚惶诚恐地说。

“谁让你们搞这个?”

“我看到北京搞了,我也跟着搞。”

“北京是北京,廊坊是廊坊。你们这是贩黄,倒卖淫具,要予以查封罚款……”

老许据理力争:“谁都知道菜刀是给家庭主妇切莱的,可是假如有人买了一把菜刀拿去截道砍了人,国家是不是就该因为他砍了人,就把店封了?酒本来是用在喜庆场合的,可司机喝了酒轧死了人,是不是就该把酒厂封了?……”

但是,没人听他的,随着一声吆喝,所有的保健用品都抄走了,还给留下一张传票,让他明天到公安部门报到。

老许觉得自己没罪,所卖保健药品每瓶都有批号,卫字号、准字号、健字号清清楚楚。他知道光凭自己讲不清道理,就和爱人去拜托原来管道局副局长现在的烟草局局长。由他出面,证实老许开的这个店都是国家允许的,一旦查封也会影响公安形象……

老许的奉公守法加上有人说情,使他逢凶化吉,没过3天,警车又把所抄物品如数送回。店又开上了,老许心里更有底了。他索性公开刊登和张贴广告。

黑明为了照出这个小店的特色,接连来过3次,终于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角度,拍出一张很有特色的照片。

老许和他熟了,特意送给他一瓶印度神油,说“这药特别好,送给你一瓶吧。”

黑明一看标签上的价格,190多块钱一瓶,说什么也不要。

老许急了,绷着脸说:“你不要就是看不起我。”

“那好,我拿着。”黑明不愿惹老许扫兴,只好当着老许的面装进了衣兜。

几天后,他转手将这瓶神油送给了过去的老上级,也把老许的话添枝加叶重复了一遍:“这个药特别好,尤其适合想永葆青春的老干部,这是我一个开性保健品商店的朋友送给我的,正好‘借花献佛’……”

“你怎么给我这个。”老上级似有几分不悦地说。

“你不要,那我就拿走了啊。”黑明说着,便要伸手去取。老领导“嘿嘿”一笑,拉开抽屉,手一拨拉,就掉进去了。

他一见老上级这个行动挺高兴,满以为老上级再见到自己会表示感谢,哪成想没过两天,这个老上级见到黑明就骂:

“你这狗小子太坏了,把我坑惨了!”

黑明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赶忙问:“我怎么坑你了?”

老上级气愤地说:“前天你给我的那瓶药,是他妈什么药,害得我掉了一层皮!”

“哦,是那个神油吗?”黑明想起来了。

“对,就是那个破油”,老上级肯定地说,“味道好像是他妈脚气水,是谁给你的,肯定是他妈假的!”

黑明一听也火了,寻思老许你怎么这么坑人。他当着老上级的面给老许打电话,也是一副生气的口吻责备说:

“老许,你怎么能卖假药呢!”

老许有点摸不着头脑,支支吾吾说:“我从来没卖过假药哇。”

黑明把老上级的谴责复述一遍。

老许在电话那边问道:“你问问他是怎么用的?”

黑明又扭头问老上级:“那个药你是怎么用的?”

老上级回答说:“一瓶不就那么几滴药吗,大概用了有半瓶。”

“他一次用了半瓶。”黑明通过电话告诉老许。

摘自《激情年代》

群众出版社

王洪江著

定价:2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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